“姐，你都不知道什麽事情，就不要跟著摻和了。”

楊進武很是不耐煩，在公司被領導訓，回家也不得安寧，他覺得他的日子沒法過了。

不是他不認他娘，而是人家領導的意思。

“什麽叫我跟著摻和，那也是我娘我能不管嗎？”楊月蘭憤憤地看著他，咬牙切齒道，“再說了，咱娘去你那個公司還不是為了幫你的忙，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，你說讓她走就讓她走，你真能說出口啊你，我聽大嫂說了，那個王桂枝還罵咱娘死老太婆來著，你也不知道管管，哪有這麽對待老人的？”

也不怕天打雷劈。

一點素質都沒有，還車間主任，我呸！

“姐，王桂枝那個人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的脾氣，她那個人就是嘴巴厲害點，其實是沒有壞心眼的。”楊進武郁郁道，“還有就是總部那邊的領導說咱娘年紀大了，擔心出什麽意外，才不讓她在廠裏幹活的，我也沒辦法啊！先讓咱娘回去吧，讓咱大嫂以後也不要來了。”

其實徐月娥只是周六周天來幫忙，並不是全天在這裏的。

因為小業還在村裏上小學，她還要照顧小業，平日裏根本脫不開身，但楊進武還是給她按天算工資，用陳增香的話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。

但現在陳有正來了，怕是糊弄不過去了，他也不想惹這個亂子。

“唉，我真是不想管你們家的事情。”楊月蘭驚覺楊進武短短幾個月的時間，竟然添了好多白發，心裏的氣也消了大半，又問道，“老三現在怎麽樣了？什麽時候回來？”

“我也不知道呢！”楊進武這才想起楊進偉是去帝都做手術去了，皺眉道，“曉桐剛從帝都回來，是她跟於蓮蓮陪著他去的，具體怎麽個情況，我也不知道。”

這幾天忙得他團團轉。

哪能顧上楊進偉的事情。

“你家曉桐總算還有良心，還知道老三是她親叔。”楊月蘭扭頭望了望小區門口兩個店門緊閉的服裝店，輕咳道，“我聽雯雯說了，曉桐跟陳總來往很是密切，那孩子為了賺錢，也是豁出去了，我這個當姑的也不好說什麽。”

肖雯雯說楊曉桐是陳總的情人。

說得有鼻子有眼，由不得她不信。

“她現在翅膀硬了，也不會聽我的。”楊進武搖搖頭，嘆道，“我有心無力，也管不了那麽多了，回頭讓老三勸勸她，咱們家的人，她只跟老三好，對咱們都記仇呢！”

楊月蘭覺得也是。

姐弟倆閑聊幾句，楊進武又問道：“我姐夫最近咋樣？”

“還能咋樣，老樣子，魚塘去年沒賺沒賠，扯平了，今年轉讓出去了，現在他又回肉聯廠了。”楊月蘭冷笑道，“你想啊，他走了又回來，人家領導能待見他嘛，反正就那麽混日子唄，混一天算一天，不過，唯一讓我欣慰的是，他跟那個小狐貍精鬧掰了，那個小狐貍精不在南源了，聽說去了北源，具體幹什麽我也不知道。”

楊進武知趣地沒再問。

甚至心裏想，要是他當初跟王桂枝鬧掰了多好，那樣，他就不會離婚，還是繼續跟姜芳在一起，那麽現在他也不用落得如此尷尬狼狽的處境，遠了不說，光是今晚，王桂枝肯定不給他好臉色看。

有時候想想，生活真的很無趣！

無趣而又無聊！

人活著，來到這個世上，是真的來遭罪的！

兩人正說著，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停在了路邊，只見姜芳從車上下來，手裏還提著兩個包，下車後，她轉身對著車裏的人說道：“你路上慢點。”

開車的正是陳正聲，沖她擺手道：“晚上早點休息，我明天就不過去了，還得去總部開會，後天回來再去看你。”

“好！”姜芳站在原地，目送小轎車離去，才開了店門，進了服裝店。

楊月蘭和楊進武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，各自散去。

看樣子，肖雯雯說得是真的。

楊曉桐和陳總的關系的確不一般，姜芳也是的，竟然放任自己的女兒跟比自己大了近三十歲的老男人來往，簡直是不可思議，要不然，姜芳怎麽會也跟陳總走得這麽近……母女倆腦袋進水了吧！

楊進武回了家，迎接他的果然是一陣河東獅吼。

王桂枝掐著腰罵了他足足半個小時，警告道：“管好你們家的人，如果再敢欺負我女兒，我就跟你離婚，這日子沒法過了。”

吳亞楠回來足足哭了一個小時。

當媽的又氣又心疼，早知道這樣，她們娘倆還不如在南源服裝廠宿舍裏過一輩子呢，也比受這樣的閑氣強，竟然被一個鄉下老太婆欺負，老楊家的人怎麽不去死！

楊進武悶悶地沒吱聲。

由著她罵！

他突然明白，以前那些光鮮亮麗的日子，回不去了，再也回不去了！

原來他費盡心機得來的生活竟然是裹了蜜糖的毒藥，時間舔去了外表的甘甜，剩下全是無盡的苦澀，容不得他喘息，更容不得他掙紮，只能硬著頭皮來承受這所有的後果。

如果可以，他想回到從前，從前的從前……

至少，姜芳不會罵他啊！

楊曉桐從朝陽皮衣廠回來就開始做作業，一直做到八點多，連飯也沒顧上吃，寫完作業給於蓮蓮打電話問了問楊進偉的情況，於蓮蓮的聲音很歡快：“曉桐你放心，亞東集團趙總來過了，還帶了護工過來幫忙，就是上次照顧陳總的那兩個人，兩人輪流倒班，我都插不上手呢！”

“那就好！”楊曉桐這才放了心，於蓮蓮又冷不丁地問道，“曉桐，今天我還跟你三叔納悶，你說趙總為什麽對我們這麽熱心？”

“你忘了，之前他們兩個在我家喝過酒的。”楊曉桐提醒道，“當時小王也在的。”

“哦，你三叔也是這樣對我說的。”於蓮蓮笑笑，又道，“我還以為，還以為是因為小王呢！”

楊曉桐會意，一時語塞。

話說她們從哪裏看出她跟小王好了？

真的不能理解！

姜芳聽見楊曉桐在房間裏打電話，直到她寫完作業了，才喊她出來吃飯，陳正芬帶來的蔬菜還沒吃完，姜老太在家沒事便包了好多菜包子，一個勁地讓楊曉桐多吃幾個：“你這幾天在外面跑來跑去，都瘦了，好不容易在家歇歇，得趕緊補補。”

菜包子是用木耳白菜韭菜粉條豆腐做的，味道很是鄉土清淡。

楊曉桐連吃了兩頓包子，覺得自己都快變成包子了，想到今天去南源服裝廠還因為包子引發了一場戰爭，又覺得很是好笑，不是她幸災樂禍，而是頭一次覺得她奶奶陳增香這個人雖然很自私，但她活得很是認真，沒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說法，也從來沒有委屈自己的意思，有火就發，從來不憋在心裏……這樣的人典型的沒心沒肺，也許能活個大年紀吧！

忍不住跟姜老太和姜芳提了提這事。

姜老太笑：“你那個奶奶年輕的時候就能作，老了也不消停，她倒是活得有滋有味的，來，曉桐，我跟說說你奶奶年輕時候的那些事情。”

“娘，以前的事情就別提了。”姜芳顯然知道一點，嗔怪道，“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跟孩子說什麽？”

“哪有什麽不能提的啊，都是過去的事情了。”姜老太不以為然道，“除了曉桐奶奶，其他人都不在了，有什麽不能說的。”

“姥姥，快說，我奶奶年輕的時候到底做了什麽事了？”楊曉桐好奇地問道，“說說嘛，我又不是外人。”

在楊曉桐的理解當中，像陳增香那個歲數的人，年輕時候都很窮，大都是為了一口吃的而奮鬥掙紮，難不成她奶奶還有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？

“你們說吧，我可是要睡覺去了。”姜芳顯然對陳增香的過往沒什麽興趣，收拾完廚房就進了屋，楊曉桐偎依在姜老太身邊，一臉期待，聽姜老太說過去的事情，總比薛菲菲的鬼故事要動人的多，起碼，不嚇人不是？

姜老太精神很好，見外孫女願意聽，清清嗓子道：“我們年輕的時候，沒有電視，也沒有電影，村裏來個唱戲的，就跟過年一樣，一個村唱戲，周圍好幾個村子都趕過來看，我記得當時唱的是《白蛇傳》，一唱就三天，當時這個戲很有名氣，尤其是唱許仙的那個後生唱得格外好，人長得也帥氣，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喜歡聽他唱戲，你奶奶最迷他，不管他去哪裏唱戲，每天晚上捧著茶缸給他送水喝，那出戲唱了三個村子，一共九場，你奶奶送水也送了九場，那個時候是冬天，天冷，她擔心水涼了，就放在自己胸前給他溫著。”

“哦，我奶奶還是追星族哦！”楊曉桐感慨，“那後來呢？”

“後來，許仙被感動了，最後一場戲，散了以後還跟你奶奶在草垛後說了好一陣子的話。”姜老太平靜道，“可惜啊，那個年代的戲子身份低賤，你奶奶也是正經人家的女兒，跟他哪有什麽結果啊，他們走的時候，你奶奶還追著馬車追出去好遠，聽說被她爹抓回去毒打一頓，嫁給了你爺爺。”

“這件事情在當年可是傳得沸沸揚揚的，就因為這事，你奶奶沒少挨你爺爺的揍，說她不檢點，她婆婆也罵她狐貍精，她當媳婦的日子也不好過的，後來你爺爺和你老奶奶都去了，她才算熬出了頭，至於為什麽會變成這樣，我也不知道，早知道她這個樣子，我也不會把你娘嫁給你爸爸的。”

“那個許仙就沒回來找過我奶奶嗎？”楊曉桐又問道。

“你還別說，還真的回來找過她。”姜老太正色道，“許仙回來的時候，已經是部隊上的一個大幹部了，還專門去鳳凰村打聽過你奶奶呢，可是你奶奶硬是不肯見他，因為當時啊，你三叔都出生了呢！”

楊曉桐驚訝：“大幹部啊！太可惜了啊！”

想不到啊想不到，陳增香還有這麽一段浪漫的過往，嘖嘖，酷斃了簡直!

“三十年河東，三十年河西唄！”姜老太倒是不覺得有什麽惋惜，“這有什麽啊，就你奶奶那樣的，就算家裏不攔著，也跟人家成不了，這談戀愛跟過日子，是兩碼事。”

“這倒也是。”楊曉桐點點頭，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，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，難不成就因為這事，陳增香才變成了這樣？

也不對啊！

她不過是情竇初開的時候，喜歡上了一個人而已。

人家走了，散了，也是很正常的吧！

尤其是在那個年代！

祖孫倆說了一氣，感慨了一番，才各自回屋睡覺。

回屋後，楊曉桐習慣性地翻了翻手機，芳子發過一條短信：我覺得我越來越看不透許子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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